第七十九章 远方来客(二)(2/2)
蓝蔷薇们迫不及待想要搞清楚,新垦地行省这些地方守备部队,是如何击败不可一世的[坚贞]的。
“怎会?”
“是谁?”
“如何?”
虽然身处战场外,但已被卷入漩涡中的联省人、维内塔人和帕拉图人发出了截然不同的疑问。
当然,在漩涡边缘苦苦挣扎的蒙塔人和瓦恩人,心中同样有疑惑。
他们想问的是:
“然后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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博德上校的二次追悼会虽然不如上一次那般隆重,但致哀者们的情感反而要真诚得多。
因为上校已经下葬,此次追悼会只是给众人一个表达追思的机会,所以没有走完整的葬礼流程。
主持仪式的枫石城总主教拣了几节无功无过的经文念过,就把布道台交了出来,军官们开始轮流致辞。
温特斯本来还担心,帕拉图人的葬礼会不会也有杜萨克葬礼那种“讲两句”的习俗。
要知道,在杜萨克的葬礼上,要是有谁说,“我有两句不得不讲”,接下来的场面,一定会非常难看。
温特斯倒不认为同僚们会像杜萨克那样,讲到最后,直接用马刀说话。但看着坐在最前排的博德上校的两位遗属的削瘦背影,他实在不想再给两人增加一丁点创伤。
所以看到塞伯·卡灵顿第一个走上台,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安娜的手,令后者柳眉轻翘,询问地看了他一眼。
温特斯也只能苦笑一下。
“军刀”上台之后,面无表情从兜里掏出一张写满小字的纸,不管别的,直接开念。
念的内容,也不是葬礼上常听到的“某某是个好人”之类的话,反而像流水账,只不过是打仗的流水账。
大致就是:哪天、在哪、打谁、什么结果。
温特斯听了一会,大概明白过来。
塞伯·卡灵顿把所有他能记起来的、和博德上校并肩作战的经历都写了下来,他现在读的,就是他写的。
于是温特斯放下心,向安娜轻轻摇了摇头,用眼神告诉安娜,是自己多想了,随后安静地听着。
“军刀”的话语,在“河谷村、与伪政府军战、大胜”后,戛然而止。
记录结束了,他也面无表情地走下了讲台。
接下来的致辞都比较常规。
相较而言,高阶军官们与博德上校相识更久,所以说得普遍比较多。
低阶军官们虽然跟上校谈不上熟悉,但也努力讲了些上校对自己的正面影响。
倒是跟博德上校最亲密的盖萨·阿多尼斯,上台之后沉默半晌,最后把提前准备好的讲稿揉成一团,丢下一句“博德·盖茨不该死得这么早”,直接回到了座位。
颇为出乎温特斯的意料,发言时间最长的,竟然是范斯高·阿尔达梅上校。
没错,作为博德·盖茨上校的旧相识,阿尔达梅也参加了这场追悼会。
除了阿尔达梅,还有几名[坚贞]的校官也希望能向博德前辈致哀,新军方面自然是应允。
阿尔达梅主要回忆了年少时,在陆军学校与博德·盖茨相识的点滴;还有毕业数年,经历几多风雨后,再次重逢的瞬间;以及惊闻故人身陨时,那种无法言说的落寞和遗憾。
他的文笔相当好,凝练不失细腻,真诚不失优美,听得在场不少人都觉得鼻尖有些发酸。
最后,阿尔达梅向遗属表达了慰问,很是克制和礼貌,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。
要不是他的军服明显缺乏保养,还真看不出他是俘虏。
致辞的顺序没有提前安排,大致按照座位先后,轮到谁是谁。
温特斯的期数在参加追悼会的军官们当中是最低的,所以他很自觉地坐在了最后排。
期数比他更低的几个学弟压根没见过博德上校,所以也没让他们过来。
算着该到自己了,不曾想,又有一名校官走上了布道台。
在一众新军军官中,这位上校显得格格不入。
不仅因为他是炮兵科出身,更因为,他跟在场所有人都不属于同一阵营——他是虹川军政府的成员。
这位上校,名叫埃莱克。
温特斯上次与埃莱克见面时,后者还是中校。
得知[坚贞]的结局后,虹川方面立刻把跟温特斯有交情的炮兵军官派到了新垦地来。
由于这活太危险——从荒原绕行,虽然安全,但是路途太远,军政府高层等不及,所以埃莱克中校是坐船来的——于是,为表补偿,虹川方面顺手给埃莱克升了一级。
名义上,埃莱克上校是代表[帕拉图军政府],前来祝贺[新垦地军团]对[联伪势力]取得了辉煌的胜利;
实际上,虹川方面是想跟新垦地人进行搞一搞“技术交流”。毕竟大家都是帕拉图人,新垦地的胜利经验,虹川说不定也能用得着。
同时,虹川还希望新垦地方面能允许虹川在[坚贞]的俘虏中招募一些炮手,因为眼下的军政府亟缺专业技术人员。
所以埃莱克上校这一次的姿态放得很低,明确表示可以“赎人”,而且“价格好说”。
温特斯本以为埃莱克上校说一点场面话就会下来,没想到,工兵上校上台后一言不发,扶着讲台,沉默良久。
出乎所有人意料的,马克·埃莱克喑哑地讲起了大荒原之战的最后时刻。
工兵上校说,那时候,他就在浮桥,他亲眼看着博德上校的部队浴血奋战,拼死夺回了高地上的炮垒。
工兵上校说,赫德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博德上校的部队所吸引,大军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撤过冥河。
工兵上校说,可赫德人最后还是发现了大营里的异动。
工兵上校说,然后他炸毁了浮桥。
工兵上校又沉默片刻,继续说,但他炸毁浮桥,不是因为赫德人看穿了大营内的虚实,而是一开始,就定好了计划,只要大军撤过冥河,就立刻毁了浮桥。
工兵上校红着眼圈,说,断后的部队不知道这件事,博德上校也不知道,他们注定没法过河,博德上校冲向高地时,就已经被抛弃。
工兵上校说,当他点燃引线的时候,他看到炮垒灯火通明,赫德人的骑兵将高地团团围住,博德上校和他的部下们还在厮杀,战斗还在继续……
但是……
但是……
工兵上校已经泣不成声。
台下,安娜担忧地看向温特斯。
温特斯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,他只是抬头看向大教堂的穹顶,太阳透过拼色窗洒下点点斑驳。
他轻轻叹了口气。